莫南宸

【穆勒中心/DFB群像】金箔之下

    Summary:穆勒曾无数次站在漫天飞扬的金箔之下,和无数人一起,捧无数次奖杯。在他最后一次站在欧洲之巅的时候,他想起了自己戎马征战的一生。

   

    5.2k+,后续可能会继续改

 

    01

    穆勒有些留恋地看着人声鼎沸的观众席、飞扬在晴朗夜空中被聚光灯照得闪亮的金箔、还有被基米希和穆西亚拉紧紧捧住的大耳朵杯。

 

    今年,四年前,十一年前——他三次得到了卡恩说的“那物件”。虽然有几个赛季颗粒无收,虽然和他的好友托尼克罗斯比起来还差上那么一点,穆勒觉得自己的职业生涯还算圆满。


    他和曼努埃尔·诺伊尔一同走下领奖台,沿着看台前的草地一步一步丈量过去,挥手向球迷们致意。 

 

    “Thomas Muller——”

    “Thomas Muller!”

 

    球场上弥漫着掌声,所有人喊着他的名字,回荡着不成曲调的歌。拉姆和施魏因施泰格在贵宾座向他招手,戈麦斯拍打着栏杆以示祝贺。

 

    穆勒把这一幕幕都刻进心底,有些感慨。

    怎么就要离开了?他不是刚刚来到大拜仁,不久前才受到海因克斯先生的提拔吗?穆勒偏过头看了看和他并肩作战了十余年的老伙计——诺伊尔已然湿润了眼眶。

 

 

    02

    离开的想法是在上个赛季冬歇期,世界杯结束之后萌生的。

 

    在他无数次不情不愿得被纳格尔斯曼(后来是图赫尔)按在替补席上时,在他逐渐被体系边缘化时,他看向了看台上呐喊的人群和球场上方徘徊的白色飞鸟。

 

    穆勒不认识这些飞鸟。


    它们只是迁徙候鸟中的一群,偶然飞过安联球场的上空。也许它们今年飞去,明年就不会再来;又或者它们每年都经过这里,但安联只是无关紧要的一站,它们不会为此停留,同样的,安联也不会为它停留。

 

    穆勒笑着叹了口气,驱散了一些心中的郁气。

    也许他也只是一只飞鸟呢——一只在巴伐利亚、在拜仁慕尼黑徘徊了一生的飞鸟。

 

 

    他恍惚想起了十四年前——马里奥戈麦斯以绝高的身价来到拜仁,米洛斯拉夫·克洛泽和其他前辈已是名满足坛的人物。

 

 

    “拜仁慕尼黑!我终于来到了一线队!”穆勒还记得他当时的雀跃。一个真正的巴伐利亚人,一个从小把拜仁慕尼黑当做最高理想的孩子,哪能不为此激动。尽管几次在预备队和一线队之间徘徊,但谁会为此懊丧呢?

    

    彼时穆勒理所当然地认为拜仁应该是个用奖杯围绕的地方——金箔,彩带,欢呼声,聚光灯。 

 

    所以在那个三大皆空的赛季之后,克洛泽离开拜仁去往拉齐奥的前一天,托马斯穆勒破天荒地第二次感到糟糕(第一次是在南非世界杯与阿根廷的对战中拿到第二张黄牌禁赛一场,只能在替补席上眼睁睁看着与西班牙队那场比赛失败的到来)。


    穆勒在机场送行的时候罕见得没有像小喇叭一样高谈阔论,只是和克罗斯与克洛泽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克罗斯甚至一度以为他的声带出了什么差错。

 

“我的声带好着呢,我可以给你唱歌。”穆勒为自己辩解。

 

    最后克洛泽停下脚步,在检票口和两个年轻人分别拥抱。

    “托马斯,托尼。再见?”

 

 

    穆勒到现在还记得那架客机是如何升入云端,在慕尼黑天空留下一道洁白的云痕,又消散不见,就像一只白色飞鸟那样。米洛当时说的那句“加油,托马斯!我知道你们总是能行” 被他写进了日记本里,陪伴了他在拜仁一线队的十五年。

 

 

 

 

 

03

    后来的一切对于年轻的托马斯来说都还算顺风顺水。一三年三冠王的伟业,他们这些骑士又将最高荣誉带回了拜仁。他坐在曼努肩上高举的奖杯,马里奥戈麦斯在金箔之下的斗牛舞,洒满了啤酒的庆典草坪。

 

    “Mario!”托马斯端着一杯盛满了的啤酒。

    “Tommy.”马里奥的笑容和轻声回应在沸腾的庆典上显得格外安静,甚至有些释然和悲怆。

 

    穆勒在刹那间想起了什么,然后手腕一转把酒杯倒转了方向扣在了正准备伏击施魏因施泰格的拉姆身上。

    菲利普今天应该泡在啤酒池里洗澡,巴斯蒂安也是,因为人们总说他们少了国际赛事的奖杯,而现在,他们得到了。穆勒打心底里为他们感到高兴,于是把杯子里残留的一些啤酒泡沫也抖在拉姆头上。

 

    然后他向戈麦斯走了过去。 

 

    马里奥也要离开了。穆勒知道,早有小报宣扬马里奥会离开拜仁,去意甲,就像米洛一样,而马里奥本人也与他透露过一些消息。穆勒用手把两个人圈在相对封闭的空间里,在心里叹了口气。他有些执拗地没有开口,笑着看向戈麦斯,等着对方说些什么。

 

    戈麦斯把头低下去,埋在穆勒的颈窝,轻声说:“我要走了,我要跟你说再见了。拜仁会有新的进攻手,我该离开了。” 

 

    好吧,离开。穆勒说服自己总得接受这个词。因为球员在俱乐部间大大小小的转会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他想象了一下去机场送别马里奥的场景——从慕尼黑到佛罗伦萨的航班,不远不近,两个小时的航程。他笃定这一次不会像上次一样闷闷不乐或是一声不吭,因为他乐观地相信他们总会联系。比起在拜仁坐替补席,马里奥应该有更明亮的未来,就像意大利热烈的晴天一样;他们依旧在彼此注视得到的地方大放异彩,也许双双夺魁,站在不同一片天的金箔下。穆勒想。

 

    那就再见吧,马里奥。祝你一切都好。

    托马斯穆勒在戈麦斯登机前如是说。

 

 

    04

    再后来是一四年的巴西世界杯,日耳曼战车在高呼声中横扫巴西,鏖战阿根廷人,捧起了大力神杯。那几年正值德国足球的巅峰——南非世界杯卷起的青春风暴在四年里成长,拉姆和施魏因施泰格正是当打之年,克洛泽也依旧坚守国家队的荣耀。

 

    穆勒和队友们在马拉卡纳球场疯狂地唱啊跳啊,庆祝到精疲力竭才返回更衣室继续胡闹。默克尔在那天晚上被簇拥在夺冠后热情的球员中间,给他们拍了很多值得纪念的照片。

    “安吉!安吉!”他们这样和高兴坏了的默克尔嬉笑。

 

    回国庆典上人山人海,他们坐着四颗星星的大巴,踏着四颗星星的地毯,在高台上欢呼。

 

    克罗斯在送别克洛泽的时候把穆勒的话筒一下子夺过去,硬是要独唱《米洛之歌》。穆勒听着音响里极其跑调的美妙歌声,看到波尔多斯基和施魏因施泰格笑得扶着栏杆,而克洛泽在一旁笑着鼓掌,在心里默念了三遍“Alles gute”。

 

    “Alles gute.”

    “Alles gute.”

    “Alles gute.”

    一切都好。

 

 

 

 

 

05

    穆勒在一个平平无奇的早晨去买菜的路上,看到了停在街角的黑色奥迪。

    克罗斯?

 

    “巴伐利亚先生!”克罗斯摇下车窗在驾驶座朝他招了招手,学着地方报纸上的说法称呼穆勒,收获到了巴伐利亚先生一个鬼脸——拍下来能在媒体那卖个好价钱的那种。

 

    “你转行当记者了还是怎么的?”托马斯走过去扶着车门站着,然后看到了两双宝石一样的蓝眼睛。莱恩从后座把脑袋探出来,伸手和穆勒击了个掌。

 

    “托马斯叔叔!我们又见面啦!”

    “小莱恩,又见面啦!”

 

     然后穆勒向克罗斯扬了扬手里的新鲜彩椒,奴役克罗斯把他送回家里去。

 

    “托马斯叔叔,我想看看你们家的小马。”莱恩凑到穆勒耳边悄悄说。

    “成交。”

 

 

    于是十分钟后克罗斯和穆勒一起走在草地上,莱恩站在马厩栏杆前和那匹叫做“曼努埃尔”的小马驹大眼瞪小眼。

 

   “你是什么时候有退役的念头的,我以为你至少再等一两年。”克罗斯用脚跟在草场磨出一块不深不浅的秃噜土地,然后检查了一下白鞋是否依旧洁白。

 

    “拜仁有新鲜的风了,旧空气本来就会走。”穆勒开了个小玩笑,就像在记者面前那样。

 

    “这些我在推特上看到过了。”意思是要听别的东西,比如媒体写不到的真正想法,或者至少不是这些烂话和官腔。

 

    好吧。穆勒看着克罗斯,笑弯了眼,左手揽上他的肩膀。

 

    “听起来有点扑朔迷离——我看到安联球场上徘徊的飞鸟了。我看到了它们好多次,在训练日,在比赛的时候,在庆典上。”

 

 

 

    像你托马斯穆勒一样的徘徊逡巡的飞鸟吗,还是被替补席上懊丧的你一眼锁定住的那一群过客候鸟?

 

    克罗斯没有问出口。

 

    他的心中隐约有了答案,又不想再往下想。看到飞鸟这种话说的模棱两可,就像去年夏天他在电话里跟托马斯说的“想睡懒觉”一样。他们心知肚明这不是什么退役的真正原因,真正的原因是他们在享受比赛的时候出了一点小差错。

 

    可以肯定的是,托马斯并不想坐在替补席上。三十四岁,托马斯心里跟明镜似的,怎么会不知道意甲的球队对他求之不得,又怎么会不知道他还能在高水平的竞技里杀出一片天。

 

    但托马斯总是不愿意去到拜仁之外的任何地方。克罗斯看着穆勒脸上的微笑褶子好一会,也笑起来。

 

    克罗斯蓦然想起他们刚进国家队那会的一场采访。

    “既然我们一起开始了。”他记得他是这样说的,“那我们也就一起结束吧。”

 

 

    所以十年前的玩笑话在如今也成了真。既然托马斯做出了选择,那托马斯想的一定比他更清楚。克罗斯最后决定再戏弄一下穆勒。

 

    “那你给那些飞鸟起名字了吗?飞鸟先生? ”

    “下次再见到就叫他基米希。”

 

    对视之间两个人笑倒一起,引得一群飞鸟从中从空中掠过。领头鸟高亢的鸣叫撕裂了安静的午后。 

 

 

 

    “你好,基米希。”穆勒和克罗斯异口同声喊道。

 

 

 

06

    新闻发布会在七月一个晴朗的早上。

    穆勒早早穿上西装去拜仁更衣室逛了一圈。他对着自己柜门上的照片哈了口气,看着水雾逐渐消散,又笑起来。

    没想到我有一天会穿着西装以退役球员的身份站在这里,穆勒想。真是新奇。

 

    走向发布会的过道上,穆勒碰到了马里奥戈麦斯。

 

    “好久不见!”穆勒说。管他呢,尽管他们十几天前才刚刚见过。他走过去和戈麦斯一起靠在连廊的墙壁上,像之前一样跟戈麦斯说一些没有意义的废话。

 

    马里奥眨眨眼,听着托马斯嘀嘀咕咕地抱怨西装限制了他的活动。这位名盛一时的德国高中锋蓦然想起他在拜仁效力的那四年,托马斯也是这样踩着草地,嘀嘀咕咕地说这场地简直像溜冰场。

 

    托马斯从来没有变。马里奥想。成功,荣耀,时间没有改变他。当然每个人也都在向前走,像路德维西说的那样。但托马斯穆勒没有变,他还是十年前的他,一直保持着热爱与初心。

 

 

 

 

 

07

    “马里奥,我带你去派尔看看吧。”

    戈麦斯听到穆勒没头没脑冒出来一句,实在有些惊讶。

 

    “你还记得你带我去过斯图加特吗?所以现在我也想带你回派尔看看。那是小将穆勒梦想萌芽的地方!说不定还能看到孩子们训练。”穆勒看着戈麦斯,异瞳顺着灯光折射出期待。

 

 

 

    派尔。斯图加特。

    显然戈麦斯还是没有想通穆勒思维的跳跃性从何而来,但他回忆起他宣布退役的那天下午。

 

    他不记得德甲的夏歇期是不是提前,还是拜仁在赛季末尾对球员管理有见宽松,总之他在那个下午奇奇怪怪地遇上了穆勒。在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庞的时候,戈麦斯简直不知道自己脑子里该想的是“我在慕尼黑了”还是“托米怎么来了斯图加特”。

 

 

    然后戈麦斯就在不知不觉中和穆勒一起走到了斯图加特青训营。老实说,他挺喜欢这些孩子们的。小队员们正在休息,争夺着树荫下的阴凉地;他和托马斯就站在铁栏网外面的另一半树荫下。

 

 

    “马里奥!马里奥!”

    里面的孩子看到他们,欢呼起来。有喊马里奥的,有喊穆勒的。孩子们向他们要了签名与合照,甚至想和他们分享场地大战一场。

 

    “嘿小鬼头们,你们下午可还有训练。”教练在旁边象征性提醒了一句,得到了每个队员的敷衍点头。

 

    于是穆勒带上门将手套站在门前,防守着戈麦斯与敌方前锋的进攻。

 

    “托马斯甚至没有我们的门将强壮啊。”戈麦斯回头看了看煞有介事站在门前的斯图加特男孩,“托马斯果然当不了守门员,上帝给他关了一扇梦想的窗。”

    他在心里说着,然后在组织进攻的时候神使鬼差与穆勒对视了个正着,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戈麦斯别开视线端详着熟悉的走廊,觉得一切都回到了十年前的夏天——他们还在慕尼黑,还能同台竞技。他发觉一切兜兜转转从终点回到了起点,但此时他们早已不再年轻,早已尝尽人间沽恩,早已成为挚友。

 

    “就在今天下午吗?”戈麦斯问穆勒。

    “就在今天下午。”穆勒回答。

 

    戈麦斯点点头。

 

    穆勒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感到久违的轻快再次回到胸腔中。带马里奥去派尔,这是他退役前就有的想法。尽管穆勒知道马里奥几乎纵容他的一切举动与要求,但他还是在真正提出邀请的时候有些不敢喘气。现在这块大石头稳当地落下来了。

 

    穆勒拍了拍胸口,看了看手表,理了理西装,然后朝戈麦斯眨了眨眼。

    “再见,马里奥。我该去发布会了。”

 

    马里奥也眨眨眼,笑着为穆勒推开了面前的门。

    “再见,托米。”

 

 

 

 

07

    穆勒朝不远处的长枪短炮打了招呼,端详着陈列在台上的、他这些年在拜仁捧起的奖杯。

 

    “我喜欢在球场上奔跑的感觉,你们知道的。穆勒享受在安联草坪上进行比赛的时光。那些酣畅淋漓的大胜总是那么激动人心。我在这里开启我的职业生涯,也很幸运得在这里结束。如果可以,我想在拜仁继续踢球,踢到满头花白头发,再也跑不动的时候……”

 

    “不过现在是到了离开的时间点了!我十分珍惜在拜仁踢球的十五年。我是如此爱这里,我时常这么说。因为拜仁慕尼黑在我心里简直称得上是世界上最好的俱乐部!”

 

    “谢谢大家的陪伴,也祝拜仁越来越光荣。我们还有穆西亚拉和基米希这样优秀的球员。他们会继续谱写拜仁的故事……”

 

    “我会在拜仁需要我的任何时候回到拜仁。不管我在哪里,只要拜仁征召我,我就会在。”

 

    “再见,拜仁!” 

 

    穆勒停下了滔滔不绝的演讲。如果盖德穆勒在那里,他一定又会喊他小广播穆勒。这位德甲传奇在助教拜仁的时候,这个有趣的绰号陪伴了穆勒好多年。波尔多斯基喊过他,马里奥喊过他,弗里克也是。

 

    穆勒想,果然时间之神总是爱捉弄人。它一下子温温吞吞,一下又高歌狂舞。他调整了一下话筒,对着面前的无数记者,再一次露出了托马斯穆勒式的微笑,似乎是想让好看的虎牙放放风,然后他凑到话筒前去。

 

 


 

    “Mia San Mia”

 

    这是穆勒在足球生涯说的最后一句话。当然也是第一句。




 

  

  



 

  END

  

  所以最后还是写完了这篇文章——我的第一篇长文,献给明年今天的穆勒。


  从三月到六月,中间因为学业和个人情绪搁置了几次,但它确实占据了我很多时间和心力。


  也正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和情节的推进,我越发觉得我永远没办法写出像《十年一觉扬州梦》那样震慑人心哀婉悲凉的文字。越改越看越觉得写得乱七八糟,越觉得没办法传情达意。从长长的二十几页手稿里猛然抬头看到拜仁十一冠的沙拉盘才知道问题所在。


  这是穆勒长达十五年的职业生涯,这一路的荣耀与失落怎么可能被短短五千个字写到淋漓尽致。就算是茨威格也做不到吧。


  我是听着拜仁六冠王朝和皇马五年四冠的传说接触足球的。也就是说,我事实上只赶上了穆勒那黄金一代的尾声——功成之后,黄昏之时。我并不完全得知十年前的消息和情景,那时我还有七岁。我从无数录像和旧报道里面试图窥见真章但收效甚微。


  我最终知道我不该去写老一辈的球星们。新生代已然崭露头角——穆夏拉,维尔茨,托纳利,格拉利什,还有皇马的巴西双子等等等等。

  我们的时间还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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